醉雞

醉雞
七月醉雞

泡菜

泡菜
老闆 來盤泡菜

獅子頭

獅子頭
獅子頭之山不轉路轉

豆干肉絲

豆干肉絲
豆干肉絲是人山的超級大明星

媽媽的手

3/31/2009


記憶中,忽媽媽的手一直是白白胖胖,柔滑如絲。
所以前幾天拍到這張照片後,我難過了好久。

忽媽媽的手就是所謂的巧手,不大,但厚實,
非但可以變出各種好吃的食物,更是織毛衣的好手--
從小到大,我一直穿的是媽媽手打的毛衣。羨煞了我周遭的朋友。

我常常自嘲地想:有這樣能幹的媽媽女兒只好繼續無能囉。

那天我們包了150個粽子,忽媽媽累壞了。
雖然有兩個幫手,但每一個粽子她都要親手來包,
因為她怕別人包的不緊實,吃起來口感不對。
忽媽媽是一個太認真太死心眼的人。

自從我們做了宅配以後,母女倆的關係就像坐凌霄飛車,
忽上忽下,驚險萬分。
過多的語言磨擦令我們疲憊不堪。

她好累我知道也很心疼,但我的累她卻不想明白。
因為她希望我可以搬離淡水,搬到她家(新店)附近,
可以隨叫隨到。

她甚至要我放棄我的街貓。
我要怎麼告訴她:街貓已經是我生命中的一部份,我已無法放棄了。

佔有的愛,很難很痛,但天下的母親,不都如此嗎?
二十年前我已經逃過一次了,這回,我怎麼能再逃呢 ?
媽媽已老,我也要老了。
所以啊我祈求老天,趕快讓我的努力得到回報,
讓我的宅配生意好起來,賺點錢,
給自己和媽媽起碼安穩的生活吧!

也許,忽媽媽就不會那麼沒安全感,也不會跟貓咪爭風吃醋了。
也許,她那雙逐漸乾皺的手,又可以回到白白胖胖,柔滑如絲的樣子。

豆沙粽與黃梅調

3/29/2009


在我家粽子是零嘴,甚至是當主食吃的。


我家一年四季都有粽子,鹹粽,甜粽,和鹼粽--原來我對這款一點興趣都沒有,直到我媽以香綿濃郁的豆沙做成紮實的內餡,再擱進冷箱冰成琥珀色軟凍狀,哇那個晶瑩剔透入口之妙啊,真是叫人含淚以對無可言喻。每次都吃得我欲罷不能,後悔莫及—─所以說當我媽的女兒最好不知人間有『瘦』字,既然有個會做菜的媽,只得徹底認了吧,就吃他個天荒地老無怨尤吧!


我們家豆沙是自己買紅豆來做的,過程超超超麻煩,我從來沒認真學過,所以當然也不會做--說來慚愧啊,不過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好好地學,希望有朝一日也做得出那入口即化的好吃豆沙。


直到【誰來晚餐】訪問了我媽以後,我才知道我媽什麼時候和為什麼做粽子的來龍去脈--我有時真太自私太粗心了,以為我媽生來就會包粽子,就是一整個獅子座的白目,難怪那天我媽當著我的面突然跟來賓告狀,真是啊,窩裡反的有道理呀!


開餐廳的20年中,我媽還是沒事就包粽子吃,那時人手多,粽葉一洗二十斤,包好分送朋友親戚,也送幾個給熟客意思意思甜甜嘴,誰知每個客人吃罷都大大驚豔,好說歹說死皮賴臉的要我媽多少賣些粽子給他──怎麼辦?我媽只好又包二十斤,還沒包完呢,又有別的客人也要買,也只好跟著賣,於是包啊包的賣啊賣的,包到最後我媽翻臉,大喊:不包了,累死了。有錢也不肯賺。


實在是每天餐廳一百多個客人的用餐已經夠她們忙了。


至於我媽什麼時候開始包粽子呢?嘿嘿想不到吧,居然是在我出生以前,我媽說那時她還懷著我住在報社大雜院裡,怎麼端午節還沒到就開始有人送粽子,這家送完那家送,滿桌子不同口味的粽子。要知道我媽是好強的人,這些鄰居送的粽子讓她壓力好大,第二年就學會了包北部粽,跟七號林媽媽學的,果然自己會包了以後鄰居也就通通不送了。


【誰來晚餐】裡也有我們去林媽媽家吃飯的段落,林媽媽82了,那天還特別把嘴唇擦得紅通通,笑得我腰都直不起來。


北部古老粽(下兩篇會寫來)是林媽媽教的,豆沙粽則是史媽媽教的。史媽媽是我媽的另一位烹調老師,教她做川菜。她們家也是我和弟弟從小最愛去的地方,有三個大我們很多的姊姊,都好疼我們。據她們說我小時候超能唱黃梅調,從梁祝到七仙女,邊唱還邊比劃咧,真奇怪我怎麼長大沒去唱歌仔戲呢?我弟弟則是從小就賊,每次犯了錯我媽還沒開始罵他哩,他就扯開嗓門對隔壁(史媽媽家)哭喊:史媽媽救命啊!史媽媽救命啊!馬上史家三個姊姊就會衝到我家來救人。


史家三個姊姊都嫁到國外去了,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聯絡。而且奇怪的是我竟然一條黃梅調也記不得了。

3/29 忽忽珍粽品嘗會


鹹粽(北部古早粽

3月29號下午兩點,由忽忽作東,邀請老原(袁瓊瓊),迴紋針,sunny pie,與眾家好吃、會吃、享受吃的部落客們,於有河book 來一場粽子的下午茶。

大家以吃會友,分享個人的粽子經:最好吃的粽子,最懷念的口味,等等。天南地北,不居形式,開心最大。

忽忽將開放10個名額給大家,除了簡單的自我介紹,也請告訴忽忽你想參加的理由,名額有限,手腳要快。

忽忽準備的粽子有:鹹粽(北部粽),白粽(豆沙餡兒),豆沙,皆由忽媽媽親手製作,保証好吃到你意猶未盡,迴腸盪氣。

報名方式:請email至忽忽信箱cyebl@ms45.hinet.net 還請附上你的部落格

誰來晚餐(二)超級大牌到我家

我作夢都沒想到會是他到我家作客,一開門見到他我跟我媽都跳了起來,又笑又叫,又抱人家又掉眼淚的,真是超級三八母女檔。

而且這位來賓好像跟我媽換過帖似的,坐下來不到幾分鐘就開始西西唸的唸我了,唸得我媽猛拭淚,直跟人道謝:啊你是會算命是不是?怎麼知道我心裡就是這樣想?

我則是一路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無言以對,最後不免小小小抱怨:好討厭你是專門來讓我哭的是不是?...............

這位來賓真是可愛,每吃一道菜就豎起大拇指朝著鏡頭說:吼!金好吃!不吃你會後悔.......

而他還不止是做個樣子而已,吃得還真多:半碗麵,一大塊鯧魚,半個鹹綜,一個甜粽,菜就不用說了--看他吃得那麼香,我跟我媽得到了莫大的滿足。  

謝謝【誰來晚餐】製作單位的超級貼心,幫我們邀請了他--特別是在這個時候,對我們母女倆的確是最大的支持和鼓勵。

誰來晚餐 (一)

年前公視『誰來晚餐』的企製給了我一封mail,說是想來拍我們家的宅配,我說好啊好啊!非常榮幸。

不過我心裡有點擔心忽媽媽不答應,她在不熟的人面前是很害羞的,更別說面對攝影機了。

果然她一臉猶豫,嗯嗯啊啊半天,甚至異想天開求助於我們一個朋友桂姐:要她冒充我媽媽--老太太還真是會耍寶逗趣兒。

我心想:沒關係,年後再說,不搞定妳我就不叫妳女兒。

沒想到上個禮拜再跟她提起時她竟點頭答應了。

第一個禮拜拍了一天,主要是拍她的菜,和訪問她一些菜後面的故事。

本來以為她會很木訥的,哪個知道她活潑的很哩!人家問她菜的故事她偏要講她打牌的故事,講得樂樂長,哇咧!我在一旁拼命打轉彎的手勢,她才一臉不捨的繞回正題。

可惜第一天拍的時候我嚴重睡眠不足,兩眼發黑醜到爆斃,所以,我絕對不會告訴人什麼時候會播出。

(千萬別看!萬一不小心看了拜託記得要去趨魔避邪!)

這節目的重頭戲之一就是請個名人來我家吃晚飯,我開出了幾個名字後,隨口問了人家『會不會有點難』?

企製老實地點了點頭。

我開出的名單是侯孝賢,張大春,王偉忠。當然我也說出了我想請他們吃飯的理由。

稍後我便問我媽:請王偉忠來吃飯怎麼樣?忽媽想都不想就說:不要!

那妳想一個。我很樂意把第一個優先名額讓給妳。

我媽卻是一臉”不關我事”的表情。

嘿嘿!誰知到了半夜,她打電話來了:陳美鳳。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:我想請美鳳來我們家吃飯。

為什麼?我好奇地問:為什麼要請美鳳?

因為她很喜歡吃我的豆干肉絲啊!我媽回答。

一百歲的白菜滷


白菜滷是我阿祖的菜。

而阿祖是我媽媽的祖母,我的外曾祖母。

我對阿祖的印象依稀,只記得她那張好大好高的床,和當時已經因為糖尿病而半盲的她,粗糙如砂紙般的大手,來回摩擦著我幼嫩的臉。

阿祖是個很有威嚴及權勢的女人,外曾祖父英年早逝,留下獨子和偌大的家業,我阿祖一肩扛起--他們家在日據時代是開兵工廠的,不要說保守的當年,就連現在這麼開放的時代,我阿祖仍屬不折不扣女強人一個。

但凡女強人的背後總難免有些遺憾:例如早喪的夫婿,不成材的後生;阿祖溺愛的獨子我的外公抽了大半輩子的鴉片,走私坐牢是家常便飯。我第一次看見外公是在阿祖的喪禮上,一個高大憂鬱的男人,披麻戴孝,領著我的阿姨舅舅們--包括我媽媽,跪在棺木前演戲般搥胸頓足,嚎啕大哭。

其實我母親很像我阿祖。不但長相,連那種權威感,指揮別人做事的氣勢,都深得阿祖的真傳。

然而在我母親還沒出嫁之前,她可是怕極了阿祖,怕到連聽到阿祖咳嗽都要發抖,關於我媽媽從小身為家暴受虐兒的種種事跡,我略微寫過,但現在不提也罷了。我媽媽的不滿早就溶入時間的無垠裡,如今每當她再提到阿祖時,總是懷念感激的成份居多,就譬如今天這道滷白菜,她告訴我是阿祖的菜,是周家的祖傳菜,超過一百歲,「一百歲?」我有點不太相信:「阿祖會下廚做菜?」

「阿祖才不用下廚做菜,我們家最好的時候有十六個查某甘仔 (從小賣身的ㄚ頭 ,像紅樓夢裡那些襲人哪晴雯的.....),她是指揮人家做菜。」我媽媽微微感慨地說。

我邊吃著剛做好的滷白菜,邊編織著屬於我母親家族的榮光與頹敗,嘴裡的味道濃郁幽遠而複雜。

白菜滷的內容:白菜,干貝,扁魚,魚皮, 鰻魚,炸豬皮,香菇 ........

豆乾肉絲是人山的超級大明星


人山的超級大明星豆乾肉絲

忽媽媽中年以後開始發胖,越來越胖,胖得像顆特大號的獅子頭。有個報社老同事也是老鄰居的白伯伯不多不少正好就是個大白目,每次來餐廳就會跟我媽開玩笑:「嘖嘖嘖!」一邊猛搖頭:「阿六啊,(我家迪化街的門牌號碼,後來變成我媽的綽號 ) 妳越來越胖了喔!」

我媽假裝沒聽到。

白伯伯又說:「阿六啊妳以前好瘦…...」

我媽虎虎瞪他一眼。

白伯伯更得意了,轉頭跟旁邊正在喝咖啡的客人講:「老闆娘以前好瘦...」.

「你去管你老婆啦!」我媽笑罵他:「飯沒吃飽是不是?」

白伯伯越說越來勁兒:「喲這麼開不起玩笑..」

「你開我玩笑當然好笑。」忽媽媽仍笑著說:「我認識你三十年從來也沒有問你為什麼那麼笨又那麼討人厭,這玩笑好笑嗎?」

白伯伯愣了好一會兒,才一臉恍然大悟,繼而訕訕地摸摸鼻子,低頭快走。

一直看白戲的客人笑得一口咖啡「噗滋」噴了出來:「老闆娘,吼!妳有夠恰北北。」

我媽則笑瞇瞇回答:「可是我一直在笑啊。」

忽然一旁我九歲的乾妹妹許議今也是高陽的女兒馬上接口道:「笑裡藏刀。」猶一臉等著被讚揚的期待──後來據她說,這是她白天新學到的成語。

眾人爆笑如雷,只有我媽笑不出來。

獅子頭之山不轉路轉



當年人山餐廳還營業的時候,每到過年前就有年菜的外賣,獅子頭賣得最好,一天可賣500 顆,後來餐廳收了,我媽也是年年替朋友做菜,我覺得她已經是那種一天不做菜手就癢的人,可憐的是我啊,這輩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身輕如燕。
獅子頭是唐奶奶教的,唐奶奶是江北人,江浙人做的獅子頭有很多種,姑且不論味道光是外形、做法、材料上、就有大大的不同,老立委周書府做的獅子頭也超好吃,清燉的,光是一顆獅子頭有湯碗那麼大,他們家親戚可多咧,年節吃飯時一家人團團圍坐一大桌,一人一口獅子頭,也都還吃不完。

我們家的獅子頭比拳頭小一點,先炸過,再紅燒,做湯(獅子頭火鍋)也可,加點大白菜A菜青岡菜什麼菜的都馬好吃,就連白口吃也行,像我小姪子不愛吃飯,一頓一顆綽綽有餘。

唐奶奶一直到前幾年才過逝,享年96,她的兒子十幾年前就走了,老公死得更早,而這些都是她自己早就預知的事。奶奶生了張大餅臉、朝天鼻、刮鍋似的嗓音、且裹了小腳,走起路來搖搖擺擺,永遠是一身灰布掛,只有那一雙手極漂亮,光滑如絲,柔荑玉蔥,與身上其他的相極其不配;唐奶奶說如果不是她那雙手,早在逃日本鬼子難的時候她就沒戲了。

唐奶奶很會看相,她也早預言了我母親的衰敗,但那時她只敢跟她媳婦、也就是唐媽媽──我們另一家餐館的合夥人講,一直到我們結束人山餐廳以後唐媽媽才跟我媽提起,唐媽也是我媽的債權人,卻安慰我媽說:沒關係!妳不要急著還我,奶奶說妳如果沒有這一劫妳可能會中風、橫死!沒關係!山不轉路轉。

我媽跟我五舅合夥破裂之事也早有人說,當年好姨有個朋友大家都叫她仙姑,看的是子平,偶爾會來餐廳串門子,她就警告過我媽:千萬不能跟她的兄弟合作事業,否則大破大敗。

可我媽鐵齒的很,非但不信,還跟人翻臉。

結果證明了仙姑是對的,人山就是從我五舅那一次爭執分家後開始往下,我媽堪稱是算命無用論的一個最好說明。

人山餐廳


我們全家在人山餐廳

忽媽媽在我國中時開了家人山餐廳,位於松江路和長春路口,當時附近有不少公司行號:中華日報、國華廣告、華商廣告、震旦行等,中華日報採訪組長期在我們家包飯,那時候的採訪組長是盧申芳,後來是張祖安,年輕時帥帥的張國立也是我們家客人。

前幾年認識的朋友中居然有好幾個人山的老客人。例如名記范立達剛進中華日報當菜鳥記者時,就曾在我家搭過一年的伙。所以有一次見面,他搖著頭對我說:「齁!那個海帶豆芽湯!」一副白頭宮女,不勝唏噓狀。我認為我家最好吃的菜是豆乾肉絲;豆乾切得細細,入口滑嫩,一般豆乾炒起來都很硬,有點豆子腥。但我家有一道簡單的處理,就把豆乾肉絲變成閃亮大明星。有個客人老遠從美國飛回來,特別指名要吃這道菜。吃了兩口後,筷子放下,愁雲慘霧地跟我媽媽說:「老闆娘這不是妳炒的對不對?」我媽媽只好親自下廚炒一盤給他吃。

住在美國的有一天,我在99超市買菜,赫然一個中年男人,站在我面前不肯走,手指著我,一臉很執著的:「妳妳妳...」妳半天。我幾乎被他催眠了,傻望著他等他下文。好不容意他蹦出四個字:「豆乾肉絲。」

人山餐廳是高陽老婆好姨取的名,我媽跟她合夥的。她們倆真是絕配:好吃、好請客、好算命。常常趁著下午休息的時間跑到某某地方去算命,把店丟給我一個人。當時還兼賣火鍋,一回她們去宜蘭找一個濟公,直到八點半才回來。進屋一看:哇!滿屋子鬧哄哄全是人,大半的客人吃的是火鍋。吃火鍋客人很輕鬆,我卻忙昏了,要用機器切肉、做鍋底、加白菜、豆腐、青蒜、番茄、點菜、送菜。總之我已七手八腳做了一屋子的火鍋,好幾桌都買單走人了。

事後我媽和好姨跟我陪了三天的笑臉,因為我臉臭臭地說:「喂!妳們這些大人太沒責任感了吧。」不過心裡暗爽好久。我想,這樣的餐廳長大,多少有被訓練到吧。

人山餐廳除了我媽好姨兩個老闆娘外,還有阿稠我三舅媽;阿綢十六歲從田中上來我家幫傭,一直帶我長到七歲,因為乖巧我媽便將她介紹給我三舅,不幸的是我這酒鬼三舅婚後沒幾年就肝硬化一命嗚呼去也,彼時他的女兒才幾個月大。後來阿綢在中和賣花生湯紅豆湯,二十歲的我在中正橋下學開車時,一次無意中走到她店裡,她一看到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,只是哭個不停,不久我媽就把她接回餐廳住,帶著我的小表妹。

大廚叫阿燕,好賭成性,簽六合彩簽到天昏地暗,每當她炒菜一過鹹過油,我媽就知道她又槓龜了,其他時還算穩健。所以每逢六合彩開獎,我媽一定不忘警告她:「妳個臭阿燕,今天再炒得客人退菜我就叫妳吃一斤的鹽,妳好膽給我試試看。」但我媽講這話時是笑嘻嘻的,大家包括阿燕自己也全都笑了。

廚房除了阿燕,還有陳媽、阿鳳和大鳳三人,外場小妹的流動率較大,比較有印象的是二高:高美麗和高麗燕;當時她們還是十信夜間部的學生。高美麗雖然年紀小,卻是我表阿姨;我媽淡海娘家的小表妹,這二高長相清新,嘴巴甜禮貌周到,能記得客人的姓名和口味,頗得客人歡心。不過恃寵而驕,離開的很不愉快。另外還有阿芬、莉莉、大頭、秀卿、美滿、惠玲,來來去去,當然還有我;我從高中畢業後就在家裡打零工,直到二十二歲進年代以前,都是拿我媽的薪水。

好姨也是個交遊廣闊五湖四海的女人,常有朋友來找她,像上官靈鳳,陳麗麗,張美倫等老牌明星,此外還有張菲、費玉清、江惠、陳美鳳、葉全真、楊烈、李立群、李國修、金士傑、侯孝賢、金智娟、藍心湄、林美秀、王偉忠、羅大佑等,都可以辦個影展了呢!!總之人山總有一桌熱鬧滾滾的客人流水席,而我媽什麼都好,就是不善理財,變成朋友的客人她就大方極了,所以餐廳二十年開下來,天天高朋滿座,不但沒看到錢,反而賠進了我家的三棟房子。不過這筆爛賬也就不提了。

好姨跟高陽叔叔離婚後也退了股,於是當時正失業的我五舅便要求入股,我媽當然不會拒絕她的寶貝么弟,於是又租下隔壁兩間打通,一下餐廳擴充到三倍大,座位將近一百個,中午十分鐘不到就坐得滿滿的,我們幾個打外場的還真得七手八腳耳聰目明才行。

五舅的女友青青,來自馬來西亞,大我兩歲,水蛇腰白鶴腳,成天濃妝豔抹飄來飄去跟個似女鬼的,儘管事情不怎麼會做,pose倒擺得挺好。自從五舅入股後這個青青就以老闆娘自居,處處跟我媽奪權,而我媽媽對她的家人由來是忍氣吞聲,但餐廳裡其他人,廚房的,外場的,豈是她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指揮得動的?於是乎擦槍走火的情況日增,終於有一天為了青青不知道說了什麼小話,我五舅怒氣沖沖地拿著菜刀衝上樓找我媽理論,我一看我小舅抓了狂,二話不說,廚房操了兩把菜刀衝進三樓我媽房內:只見我媽正縮在床上發抖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而我小舅正兩眼噴火大聲咆哮彷彿要殺人,並沒有注意我的突然出現,說時遲那時快,我一個箭步擋在我媽和小舅中間,發狂似的大叫:你給我閉嘴!你給我滾!兩把刀已經直直架在他脖子上,小舅瞿然噤聲──許是被我嚇傻了,等他回過神來一要開口,我便半真半假地大聲狂吼蓋過他的聲音──彼時我已在蘭陵,略通演戲本領,那些丹田吐氣、刀馬旦的功夫可是如假包換,我媽則是一旁呼天搶地:「女兒呀不要衝動做錯事啊!」這一喊更壯了我的氣勢:我直登登瞪著小舅惡狠狠地說:「媽隔壁咧都要殺人了還管他錯不錯...」我小舅當場就萎了一半,鼻子摸摸乖乖下樓去。

日後我們娘兒倆每聊起這段往事樂不可支不逮說,甚且還客氣地互相推讓:她說我恰北北我說她恰北北,母女倆爭半天,最後她宣佈:「我雖然恰,可是我恰得比較可愛。」
 

2009 ·忽忽味 by TNB